本文刊於2022校友俱樂部報紙採訪稿
Q1: 請問當年高中生活有特別的回憶,或印象深刻的事情嗎?是否對後來的選擇或工作上有諸多的影響?(學習、同儕、老師、社團等)
其實當年進建中算蠻意外的。我初中唸私校,在校期間模擬考的成績總是不被看好,家人甚至鼓勵我可以去念附中,附中好啊,建中沒什麼了不起啦。記得當時還騙家人將附中填為第一志願,沒想到竟意外的進入建中就讀。
對我而言,高中真的是一個啟蒙。因為到了建中之後感覺落差很大,和過去私校高度規範的經驗截然不同,都沒人管你,頓時感覺空氣是自由的。記得高一剛開始社團招生時還被吉他社一曲「愛的羅曼史」給騙進去(哈)。
我高中時是戒嚴時期,直到高三畢業那年迎來了政府宣布解嚴,學校第一次可以在建中體育館辦舞會,還可以邀請女生來參加,校長可以來開舞,當年可是一件很大的新聞,連記者都來採訪,這真的跳脫我對學校教育的思維。
除了吉他社,我還參加「建中青年」校刊社,擔任美編工作。那是一個氛圍很獨特的社團,才子川流不息,能在裡面當編輯的都是Super honor。我算是被前一屆社長王文華半推半就進入社團的,後來發現參加建中青年的同學都經常不在教室,可以缺席請公假,又是一個顛覆我對建中的想像。我猜想當時大部分的男生都是唸理工科,社辦算是安置大家文青魂的場域吧,所以建中青年會被視為另類的聖殿是可以理解的。
記得校刊社有一次好像有簽核獲准出公差,當時大家都想去吃冰,但可以從正門出去的人數有限,我當時是走正門的,其他同學就從社辦的氣窗爬出去。當我們走正門外出時,正好看到教官就在那個氣窗外下面的圍牆看著一群人就像下水餃般一個個跳出來,當時教官還把我們建青社批得狗血淋頭,那畫面印象深刻。
高中是一個很朦朧的狀態,過去從沒遇過那種全班都很厲害的經驗,到了建中感受到同儕間各種的優秀,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衝擊。高中英文老師不是用課本授課,則是用剪報以應用角度教學,很開眼界。公民老師則是當年建中名嘴,會以時事評論方式上課,從不會讓你打瞌睡,對當時憂國憂民的學子算是種下不知是好還是壞的思想種子。(笑)
記得某次我們一群擔任班聯會幹部的同學想幫助大家關於飲食的問題。因為當時不是自己帶便當就是吃學校的自助餐廳。當時學校自助餐廳是統一由外面包辦,選擇有限,同學們很想去外面吃,但學校禁止。後來突發奇想,我們決定不如先調查學校的餐廳是否乾淨,若不合格,就有機會向學校要求外出午餐。於是,我們就很積極的將食物送去化驗,兩週後報告出爐竟都不合格。當大家都還在討論接下來的策略該如何向學校報告之時,第二天一早報紙竟刊載出我們檢驗的結果,令大家相當意外。這是因為當時的班聯會會長給了記者第一手消息,才引發後續一連串的效應。剛開始,報紙的新聞內容對我們學生是不利的,一旁的「黑白集」還寫著「若這個檢驗過程並非經過專業合格程序,學生將有可能有惹得誹謗罪,成為少年誹謗犯」,將矛頭指向我們!當然,當日新聞一出,衛生所大批陣仗馬上來檢驗,我們內心其實也都很緊張,也只能等宣判。就在我生日那天起床看報紙,確定衛生所的檢驗報告是不合格,整個事件終於還我們清白。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建國中學的校門就打開了!
Q2: 最初會想創業的契機或信念是?
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記得高三那年母親生病,讓我開始意識到突然要為家庭扛起責任的時刻。家庭和學業的變動帶給我許多的成長,這種感覺很像火箭要脫離地心引力時某塊零件要脫離火箭的過程。尤其跨越到高中時,從原本的軍事化教育到了建中後就變得有點失重的狀態,可以自己漫步,又能參加建中青年那種體制外的團體,同儕帶來的思考與衝擊,讓我發現原來一個教育系統有一種「非理所當然」的事情可以存在著,而且非常精彩。對於後來我走上創業有很大的影響,覺得可以有很多的「華麗冒險」在裡頭。
特別要提到念大學那時也是影響我很多的時期,從那時開始強烈的感受到大學學科的分科是一件很人為的事。過去升學主義下,因分科的過程讓人容易忽略旁邊的事。大學正好有機會可以跨系選課或旁聽,例如旁聽社會系的課時,會用簡單的物理公式來描述社會的行為,早期的社會學家的唯物論會用物理來套用,對我們理工生是很容易理解的,社會系的同學反而不容易懂。經過這樣的歷程,警覺到這裡面的隔閡,所以我就刻意跨領域學習。後來我還用一個暑假去美國UC Davis上社會學。幾次經歷下來也理出一個想法:人不是純粹的人文或純粹的科學,過去我讀王溢嘉譯著的《生命與科學對話錄》就曾談過這塊。後來也體會出人文科系出來再去走理工會比較挑戰,反之則較容易。也因這樣一個體悟,決定研究所念理工(人機介面)。
當然,創業這件事,是你跟你的機會成本在對賭,若現在有個高薪的工作,你就比較不會選擇創業。而我當年正好經歷美蘇冷戰時期結束,美國國防工業預算大幅刪減,當時工作市場需求不是很好,在那個社會氛圍下有點被迫創業的。甚至原本是要去唸建築的,學校也申請到了,但學長的邀約就成了我人生的抉擇點。
Q3: 您是如何對紀錄片產生興趣的?
我從大學時期就開始看紀錄片,最初看的是一部關於台灣解嚴後的紀錄片,也算是領我進入紀錄片世界的開端。1987年的解嚴是一件影響社會很大的事件,大學校園沸沸揚揚,但工學院的課堂上很不容易接觸到台灣經歷解嚴前後的脈絡。記得有天放學回家,開電視時意外看到一部由小野與符昌鋒導演製作的《尋找台灣生命力》的紀錄片第一集,引發我後來再去買了其他集數的錄影帶將之看完。透過該片看見台灣某種處境,成為我另一個啟蒙,開拓我不同的視野、視角和篤定感,這是我的紀錄片初體驗。既即使創業,我也倚靠看矽谷紀錄片,比如《書呆子的勝利(Triumph of Nerds)》看裡面的風雲人物是如何打拼的故事。所以,我對紀錄片是很感恩的,像是我成長的小私塾,也促成後來走向做紀錄片的原因。
創業前有一年,在照顧生病母親之時第一次發現自己心臟的問題。創業時,身體狀態更是遇到了極限,心臟病痛每個月都發作。因為身體的呼喚,讓我離開了比較激烈的商業圈環境,開始思考是否該追尋自己的熱情以及後面十年想做的事情在哪裡,後來整理出三項:DIGITAL ART、書法、紀錄片,爾後就去拜訪美國DIGITAL ART領域的專家,了解這塊領域的想法與發展,也去認識我仰慕的書法家董陽孜老師及小魚老師,還有就是紀錄片的推動。這些都是自成長以來放在內心的夢想,並希望能藉由更多人的力量帶出影響力。
Q4: 在這個訊息爆炸的時代,會鼓勵建中同學如何跟影像或是說故事中有更深刻的認識?
這是一個工具齊備的時代,不管是靜態攝影或影像製作,已是人人都能產出短視頻的世界,因此影像已成為接下去幾代年輕人的第一語言。文字的閱讀對他們來說會越來越淺,影像閱讀越來越重要。但影像中不只有娛樂,裡面還是有很多非虛構(non-fiction)的部分,不論是論說、記敘、抒情或詩等,都屬於這類型。在書店裡,我們可以看到非虛構雖是很大的分類,但大家刻板印象中非虛構影片仍屬於較為邊緣的、特殊性的、學術性的、議題性的。然而,當今知識網路爆發,非虛構的內容也將會越來越被看重,甚至我認為,對年輕一輩的影像時代知識分子,非虛構影音會是最重要的文本,沒有之一。
我會鼓勵年輕一輩的朋友,對於影像要趕緊啟蒙,不要只做觀眾與接收者。唯有知道幕後製作,才能知道觀眾是如何被操縱的。當要閱讀這世界時,從幕後再回到幕前,你會看到更多。尤其我們生活在媒體自由的社會,若自己沒有相關經驗,是難以識破許多事情。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訓練,因為網路蓬勃之後,大家相互博取注意力,而商業社會裡會不斷的往高頻次注意力的擂台競逐,只會讓你越來越碎片化。
年輕人如果想嘗試做紀錄片還可以思索另一件事情,就是在我們十五到十八歲這段時光其實是非常重要的黃金時期,因為過了高中之後,進入大學就會遇到小奮鬥,進入社會又將遇到大奮鬥,很容易沒有停歇的一直工作到大約五十歲後你才開始有時間為家人做紀錄,但此時,你的長輩已經沒有時間了,不是年老就是已經不在了,這是非常可惜的。高中時期正是可以和家人梳理「家春秋」,透過自己最貼近的人物練習寫下他們的生命故事,對說故事能力是很有幫助的。
Q5: 若時光機再帶您回到當年,會想對高中的自己說些什麼?
因為高中時期是形塑自己的重要階段,而形塑最好的方去就是多接觸,才能看見自己更多不同的可能。我會跟自己說,不要小看自己現在做的每一件事,生活中的點滴都將成為未來的養分。最後,記得適時的踩一些生活的油門,而不是只有踩考試的油門,讓自己的人生方向盤有更多的選擇機會。